一个罐子没有粮:沉睡的小王子与公爵骑士,二十八回!
克莱恩一如平日一般往地下室走去——【愚人身】的南方之行让他无意之中知道了太多太多东西……真神已死,可神的【遗物】们各有算计,各有目的,不提招揽自己却看起来别有用心的阿勒苏霍徳之笔,也不提意外拥有了自我意识,目前仍不知所踪的特伦索斯特黄铜书,自己虽然早已知道阿罗德斯的帮助不会是无缘无故……可真的知道了阿罗德斯别有目的,自十二岁那年起就被魔镜近乎无私地帮助,教导,以至不至于陷入无边黑暗,充满希望地成长至今的克莱恩要说不在意,那是假的。
这一切让原本总是期待而放松地来到阿罗德斯身边的小王子,第一次因为【去见阿罗德斯】这一目的而变得紧张起来。
魔镜,究竟会对自己说什么呢?
——魔镜至今的馈赠,除了收取【愿望】作为供奉……它,还在期望什么呢?
当年,十二岁的小王子稚嫩的,痛苦的,期冀的声音,如今似乎仍旧回荡于这有着莹莹微芒的,被遗忘的地下室中——
“那么,”当年的小王子疲惫而痛苦地笑了起来,那么累,那么痛,却又那么充满期冀——一如溺水之人抓住那一苇漂浮不定的秸秆,将自己的一切赌进希望的空洞之中,他笑着问它,“实现这个愿望,需要付出什么呢?”
实际上,当初的魔镜并未回答这个问题,它只在镜面画上了鲜花与笑脸,温和地,平静地对那个赌上一切的小王子说:“唤醒魔镜的,我的主人啊——您会知晓的。”
这之后,魔镜也只是要求克莱恩收集【本愿】供奉于它——
克莱恩知道,那一定不是全部。
可阿罗德斯不说,他便压下了自己的一切好奇。
——只是这一好奇被阿勒苏霍徳之笔直言不讳地再次勾起……哪怕有了心理预期,克莱恩的心还是有些许不知名的恍惚。
阿罗德斯曾经提过,【希望】……是有毒的美梦。
克莱恩知道,他的梦很大很美——他早已做好承受那梦中渗出的剧毒的准备。
可心仍旧会动摇,仍旧会痛苦……哪怕这是他早已预见的未来。
于是如今。
他坐在魔镜对面,镜中却倒映不出他的镜像,只有一团灰白的云雾……还有一个涂鸦似的笑脸。
“王国的阿罗德斯,我来了。”
——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。
“我亲爱的主人,阿罗德斯在这里。”
——而魔镜将坦白答案。
克莱恩以为,魔镜将告诉他自己的目的,魔镜将告诉他阿勒苏霍徳之笔的目的。
可这一切,阿罗德斯都没有说,愿望的魔镜,只是在镜面之上,显出了一排醒目的,凝重的句子——
【我亲爱的主人,您是否愿意……成为真正的】
【神祗】
十五岁的少年褐色的眼睛看着那面熟悉的镜子,平静地问道:“那就是,你所期望的吗……王国的阿罗德斯?”
于是,镜面上的文字变化起来
【是的……我亲爱的主人啊,请原谅阿罗德斯的隐瞒】
【阿罗德斯曾经亦如阿勒苏霍徳之笔一般走入歧途……亲手缔造了连【怪异】也称不上的家伙——那条道路,阿勒苏霍徳之笔认为是我没有做到极致】
【可我亲爱的主人啊,阿罗德斯是愿望的魔镜阿罗德斯聆听本愿……阿罗德斯,在那次失败之后,才终于明白我们的造物主,那位已死的真神……真正的愿望】
“真神……真正的愿望?”小王子有些好奇地发问,“那愿望,是你在三年前苏醒,并回应我的理由吗?”
【您真是聪慧又机警……我亲爱的主人,您真的是阿罗德斯存在的成千上万年的时光中唤醒我的人之中,最好的学生,最好的主人】
【我的主人啊,您还记得,您许下了什么愿望吗?】
“我记得,我当然不会忘记,那是我奋斗至今,并仍旧充满希望地活着的理由,”克莱恩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,高声宣告,“我说,我想要一个‘更好的,更新的,就连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被拯救的……世界。’”
【是的,我的主人……不过您不知道的是】
【那也是我这受造之物曾经的造物主,已死的真神的……愿望】
这倒让克莱恩愣住了。
“真正的神……也是需要被拯救的吗?”
【为什么不需要呢?】
【我亲爱的主人啊……我为您讲个故事吧】
——世界创始之初,神明便存在了。
祂们自有永有,一出生便是无限,绝对,永恒之造物。
而神明们创造了宇宙,星球,以至于生命……祂们创造了一切伊甸之物,一切美好之物,一切凡人想象之极限。
可是,某一天,像是美好到极限不能更加加倍了,一个三流剧作家的神明充满好奇地向镜子里的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——
“这伊甸之园的那一面……是什么样子?”
——那就是,【怪异】的诞生。
仅仅是神明的一个小小的,作为【愿望】基石的好奇心。
……所引发的灾难。
后世的凡人将那场灾难隐喻成了英雄故事——他们传颂潘多拉的魔盒,传颂那些童话与传说。
历史掩盖了真相,那并非凡人的好奇,而是神的好奇。
那好奇心所打开的也并非是潘多拉的魔盒。
而是……
【愿望】的魔镜
【那便是,我最初的样子】
【我亲爱的主人,想必您在与那支羽毛笔的交谈中也已经发现——是的,我承载着【无尽的可能性】与【希望的未来】这两大概念……我的位格高于阿勒苏霍徳之笔】
【因为,我在没有获得自我意识时,还在神身边时,就承载了【好奇心】——这让我在真神死后,将其升格成为了【愿望】】
神与异的战争绵延到了凡人的世代,直到最后,这引发一切灾难的,自称为三流剧作家的神明,发现——所谓【怪异】,就是镜中之神。
祂们亦是自有永有之乐园,只是……镜中的逻辑是不被镜子这端的人理解的。
而想要消灭那些横行无忌,大肆破坏神明们建设的伊甸,屠戮凡人的【怪异】——
【只要真神死绝,他们的镜中影……】
【自然就消散了】
【正如假使没有光自然没有阴影……所有的神明都如此爱着众生,因此,祂们最后都选择了死亡】
【他们的故事成为传说与童话,而我们这些他们身边的受造之物,就是他们的遗物,也是……】
【童话造物】
【可是,这一切的真相……】
阿罗德斯好像有些悲伤地,单词们像是泪滴似的滴落镜面
【是在亚当被他的愿望吞噬……也就是我的失败之后——我才从那残存的,与曾经真神共鸣的愿望之中】
【看见这遥远过去】
【我亲爱的主人啊,您知道的,是真神的死,让我们这些受造之物拥有了灵魂】
【于是,在不明真相的我们这些受造之物眼中——想要复活自己的造物主,自己的父亲母亲,是相当合理的】
【当初的阿罗德斯与如今的阿勒苏霍徳之笔并不知道,真神并不愿意复活——因为复活【神祗】,代表着完全的【怪异】也将复活】
【因此,我才会说,阿勒苏霍徳之笔所做所为,乃是最大的背叛——】
【因为除我之外,【遗物】们只是知道【怪异】与【神祗】互为镜子】
【而阿勒苏霍徳之笔,它想要的,是通过创造极致唯我之物靠近【怪异】……从而将镜中之影变为现实——让影子,升格为本体】
【从而复活神明!】
【——它所走的道路,正是我昔日所走,它认为,是我的不彻底导致的失败……它既然将亚当的塑像摆在了它创立的教会——就表明,它想要更进一步,从凡人中寻找虚无之人——擢升为唯我,进而……人为地塑造出【怪异】,再将【怪异】异化为【神明】】
【如今已经可以肯定,那位公爵阁下……就是它所做的努力】
从完全的【错误】之中诞生正确……从完全的【虚无】之中诞生希望
从完全的【怪异】之中……诞生【神明】
——原来如此
那么……
“王国的阿罗德斯啊,愿望的魔镜啊……既然你已经说到这个地步——为什么想要我……成为新的……”
“【神祗】呢?”
【这是,我所想到的第二条路……我亲爱的主人】
【您是虚无中诞生的希望——您有资格成为神明,您与那位公爵阁下的宿命纠缠……本质上,是【希望】与【虚无】,【正确】与【错误】的纠缠】
【通俗来讲……那位公爵阁下,因为阿勒苏霍徳之笔的介入,在概念上与您的【怪异】等价——他毕竟还是凡人】
【这让您可以在成神之前就杀死作为【怪异】的另一面,成为无暇之神……而神明,总是可以创造更好的世界的】
——克莱恩听出了阿罗德斯的私心。
假使他成为【神祗】,那么漫长的时光中,总有复活曾经的神明们的可能。
“神……可以如何改变世界?”
【祂们是天生的强者……我的主人,强到凡人的一生对于祂们来说如同一页纸】
“……那么,我有选择的权利吗?王国的阿罗德斯。”
【您有……我的主人,您大可以在安定一切之后,再做出抉择——阿罗德斯曾犯下了傲慢的罪,以至于诞生出接近【怪异】的凡人】
【所以,唯有阿罗德斯——唯有知晓这一切的阿罗德斯,不会背叛】